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時間滴滴答答地游走著。
俞吟瞥了眼墻上的掛鐘，已經接近五點半，到了下班時間。
她剛打算關電腦起身，電腦的聊天界面彈了出來，是陶姿發來的消息。
【來一趟辦公室。】
沒多想，俞吟和同組下班的同事打了招呼後，就往辦公室的方向走。
可等了好一會，陶姿才拿著份文件慢悠悠地從會議室走過來，完全沒有一點急樣。
“明天開會要用的稿子。”
陶姿沒有半天閑心去聊天，進到辦公室裏就劈裏啪啦地甩出一堆工作，“你今晚準備出來。”
俞吟看著手上厚厚兩疊文件，只覺不可思議。
以翻譯的速度，最快也要整整一天，更被說現在時間的倉促。光是從反應，她就看得出陶姿在為難她。
但作為下屬，她只有硬著頭皮做這一個選項。
這工作肯定得帶回去做，只怕今晚是要熬夜。
除了翻譯的事，陶姿也沒再和她交代什麽，但俞吟看在眼裏，總有一種欲言又止的感覺。
見空氣有凝滯的趨勢，俞吟沒多遲疑，幾下就把懷裏的資料整理好，彎腰打了個招呼。
“等等。”在她要轉身的時候，陶姿突然一聲喊，“還有事沒說。”
俞吟楞了下，眼神看回過去，“什麽？”
陶姿顯然沒打算直白托出，雙手交叉橫搭在胸前，背靠電腦椅，模樣嚴肅起來。
“辦公室少傳八卦，”她挑眉說，“知道嗎？”
俞吟沒懂意思，但看這樣子肯定不是什麽好事，就還是先跟著她的思緒走，“知道的。”
“那你傳的時候在想什麽？”陶姿的語氣不善，“想背靠大山，做事省力？”
這話聽著刺耳，俞吟不是很舒服，但還是維持住了表面的冷靜，“陶姐，不知道您說的是？”
見她一副小白兔的樣子，陶姿嗤了聲，沒再拐彎抹角，“公司的齊總，三番兩次來看你，你當我沒看見？”
“之前帶你去開大會，那時候認識的吧。早上上班，我還看到你從車上下來了。”
陶姿的話裏透著股濃濃的酸味，像是想一次性讓俞吟下不來臺。
“小姑娘，抱大腿可不是像你這樣抱的。”她說，“齊總家庭美滿，你腦子拎拎清。”
聽到這裏，俞吟總算是理清楚了整件事情，倒是噗嗤一下被逗笑了，“陶姐，我知道的。”
雖然和齊總不是很熟悉，但私下裏，段言青吃飯有帶過她，他們在飯桌上碰過面。
不知道是自己沒說明白，還是俞吟理解有問題。陶姿按了按太陽穴，深呼吸著平覆情緒。
但一想到下午在茶水間聽到曲昕說，俞吟親口說了自己有男朋友，就氣得腦門直疼。
“那你還公開說自己有男朋友？”陶姿諷刺地笑了下，“是想把事情鬧大？”
“可是......”俞吟也不知道這會該不該往槍口上撞，但還是不打算說違心話，“我的確有男朋友啊。”
就在戰火徹底蔓延開的上一秒，俞吟抓了抓臉頰，老實巴交地來了句。
“可我對象不是齊總，我不至於跨一代找吧。”
陶姿：“？”
“那是誰？”她楞神問。
俞吟不想太過聲張，索性把段言青的身份平淡化了不少，“上班族，我家裏定下來的。”
“你家？”陶姿扯著嘴角，一臉不太信，“你才幾歲？別告訴我是相親那一套。”
“那倒不是。”俞吟聳了下肩，一臉的雲淡風輕，“也就是娃娃親。”
一段小插曲，雖然用時不久，但俞吟後來又被陶姿拖著，講了半天娃娃親的意思點，直到天黑了才被放下樓。
即便陪聊，工作量依舊未少。
華燈初上，車潮湧動的街頭，人流不息。
段言青的那輛黑車，就靜悄悄地停在拐角的便利店前，近光燈熾亮，照得車前的細塵輕浮。
知道他等久了，俞吟沒多耽擱，趕緊上了車。
聽到了副駕的一點動靜，段言青才緩緩睜眼，朝旁側看了眼，佯裝不滿地嘖了聲：“怎麽這麽久？”
俞吟瞇眼笑了下，一本正經說：“和領導解釋了會八卦。”
段言青挑眉，擡手掐了下俞吟紅撲撲的右頰，自顧自說：“我們枝枝有八卦了？”
他勾了點唇角，再問：“哪個小子這麽有勇氣？”
說到這裏，俞吟還有點來氣，“啪”的一下拍開了他的手，臉頰的肉微鼓，“你還好意思說呢？”
段言青不解：“嗯？”
“還不是你讓齊總來看我。”
俞吟學著他剛才的動作，反手掐上去，倒是用了幾分力，“被我組長看到了，被誤會了。”
“這麽能想象啊。”段言青笑著搖搖頭，任由俞吟張牙舞爪，“就今天做你旁邊的那個女組長？”
俞吟嗯了聲，手松了點勁，想要松開的時候又被段言青抓住了手背，圈在手心。
“那她還問什麽了？”襯著撒進車內的昏暗燈光，段言青玩著俞吟白皙的手，視線仍鎖定在她身上。
“問了我一堆娃娃親的事。”
俞吟隨口說，說到最後不忘模仿地來了句：“你條件這麽好的，怎麽就找了個上班族啊，虧了虧了。”
反應半晌，段言青才抓住最後那四個字，饒有趣味地拉長了調子：“這還虧啊——，”
他認命般笑說：“那只能是我賺了啊。”
俞吟被他一句話就鬧得心癢，只下意識地抽手，指著前面的路，有板有眼說：“我餓了，趕緊吃飯。”
話落，還是心空，耳畔仍舊徘徊著剛才的話。
段言青笑著手搭上方向盤，打轉之後一腳踩上油門，開進了車道。
晚上，俞吟洗完澡走出去，才發現段言青把茶幾周圍都鋪上了毛絨的坐墊，就連圖案還是卡通類型的。
她邊吹頭發邊笑問：“你新買的？”
“不然。”段言青挽起袖子，挑眉走近，“等你改了席地而坐的習慣？”
俞吟被堵了句話，只淡淡地嘟囔了聲：“那不挺舒服？”
話音正好被吹風機的轉檔淹沒，段言青沒聽清。他笑著倚在門邊，雙手交叉繞著，閑散看她。
俞吟被看得不太自在，索性胡亂吹了通後，就關了吹風機塞到抽屜裏，要往外走。
步子剛邁出，段言青就伸手攬了下俞吟的腰間，左腳還稍擡起擋了路，帶得她踉蹌了下。
順著所想的發展，俞吟被段言青困在懷裏，小個子被手臂全然圍住，動彈不開。
“你幹什麽？”她緊張地咽了下口水，擡頭看進他眼裏，漆黑深黯，“我要工作了。”
段言青輕笑著低頭，沒有任何預兆地落了唇，迅疾地灌入一波接一波滾燙的氣息，右手還圈住了她的雙手，抵在胸前。
絲毫沒意料到，俞吟剛想說話，就一個不備，被他偷襲著卷入了舌尖，來回掃蕩。
溫柔的，繾綣的，縈繞在半空的冷風都像是暖了三分。
帶著嬉鬧意味，段言青連番糾纏著俞吟，直到感覺到她軟下貼身的身子，才有所收斂。
唇瓣的來回摩擦，帶著股慣常的潮濕勁，把暖燈下的暧昧升到最高溫。
段言青玩笑似的輾轉到了俞吟的耳邊，含著耳骨下的那塊軟肉，聲音自然地啞下：“這麽晚還要工作啊。”
語氣聽著像是個想討糖吃的可憐小孩。
俞吟被吻得渾身酥麻，想要擡手去捶，卻連掙脫開的力道都提不起來，只能放任著他。
這個時候，段言青纏回了面頰，直至細嫩的唇角，動作不再加重，氣息卻被攪得極燙。
“嗯？”他鼻腔哼出的一聲氣，聽得俞吟背脊輕麻，“要很晚？”
俞吟被逗得實在受不了，只點了點頭，眼前像是被雲層遮掩了視線，不太清晰。
“我還要做事呢。”她軟聲撒嬌，把脾氣都說在那六個字上，“你放開我。”
段言青少有地糾纏，像是情到了，就沒留半點的退步。
他斂眸盯她，沈黯的瞳仁裏似有碎光在閃爍，語氣卻懶散得像是沒了骨：“那我呢。”
“那你陪我。”俞吟沒多想，只仰頸回了他的視線，連最隨意的笑都是勾人的，“好不好？”
段言青熬不過，低頭碰了碰她的額頭，說了聲好。
俞吟原以為下一秒，段言青就要牽著自己走出去了，沒想到他一把就把她推了出去。
他收斂了笑意，留下句不鹹不淡的“等我”後，就關上了門。
一直到淩晨兩點，俞吟才完成所有的翻譯資料。
註意力分散後，她聽到了輕微的呼吸聲，轉頭才發現段言青已經靠在沙發邊上睡著了。
腰間還有一股溫熱。
俞吟忍著笑，想要把段言青的手拿開。可動靜剛發出來，他就緩緩睜了眼，眸色清明地看向了她。
“做完了？”段言青坐直身子，左手依舊摟著俞吟，右手隨意地搭在弓起的膝間。
俞吟點頭，把紙張都收進文件袋裏，“不早了，睡吧。”
剛站起來，她就感覺手被一下牽住，段言青輕抵腮邊，笑著擡眸，“帶我一把。”
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，俞吟盯著那對勾人的眸子，想了會，鬼使神差般還是照做了。
可較之於段言青一八五的個子，她沒那麽多力氣把他拉起來。
最後還是段言青自己後撐了一把，才站得起來。
順著視線，段言青看到了吊帶睡衣下，俞吟白得透光的肩頸線，那根扯著理智的神經線又胡亂地跳動起來。
他舔了舔唇，跟在俞吟身後，走到房間口。
在俞吟要進去的前一秒，段言青朝著她的背影，沈了點聲調：“枝枝。”
“怎麽了？”俞吟步子稍頓，隨即轉頭，一眼就看到了男人輕微滾動的喉結，沒來由地緊張起來。
兩個人就這樣四目相對了幾秒。
空氣好似都在分秒間純凈了下來。
隨即，耳邊響聲。
“來。”段言青張開了手臂，漫不經心地挑眉，“抱下再走。”
簡單的四個字，俞吟一下子回想到了上次兩個人睡在一起的畫面，難掩地臉紅至眉梢，鼻尖也跟著泛著粉光。
雖然嘴上小聲嘟囔著“這也要抱哦”，但她還是乖乖地走了過去，熟練地雙手環上男人緊致的腰窩，埋頭靠在胸前。
“這樣可不可以？”她悶聲問，細軟的聲線無形間被帶得升了溫。
段言青笑著沒說話，但下一秒，他就反手壓下了身後的門把手，帶著俞吟往後走近了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間裏。
“不可以。”他玩笑著說，“抱了就走不了了。”
俞吟怔楞得剛想反問，就被一下橫腰抱起，隨後的背部感官觸及了綿軟稍陷的床面。
周身全是他的味道，氣息濃重。
沒有過多的猶豫，男人傾身而下，把她摟在懷裏。
像哄孩子一樣，他耐心地輕拍著她的後背，緩解了黑暗環境下，她發僵的背脊。
段言青壓制下了過多的非分之想，只是薅起俞吟的劉海，帶著碎音親了下她的額頭。
“睡吧。”他說。
順其自然地，俞吟又和段言青同床睡了一晚。第二天醒來的時候，連她自己都難以置信。
關鍵是，她居然像條八爪魚趴著，雙手雙腳都攀在他的身上，就差直接壓上去了。
真是丟臉死了。
不過段言青好像還沒醒，俞吟長舒了口氣，剛想起身，就感覺後背壓下了一道力。
段言青還未睜眼，嘴角已然揚了笑。他翻了個身，左手還被俞吟壓在身下，右手則是自然地搭上腰間。
習慣一般，他湊近，和她鼻息交融間，碰了碰鼻尖，嗓子因未醒透還略微沈啞。
“早上就不乖了？”段言青睜眼，惺忪瞧著俞吟，語氣輕佻，“敢在耳邊吹氣了？”
俞吟拍了下他的手臂，反駁：“那你是做夢還沒醒，老說胡話。”
段言青低笑，手上勁道未松，“那還不是夢到你了。”
一大清早的，俞吟哪受得了他這樣亂撩，太陽穴一陣急跳，“你別鬧，我要遲到了。”
聞言，段言青才松開手，看著俞吟翻身下床，在她出門前，不忘說：“別急，我送你。”
給以回應的，是很重的一道關門聲。
段言青笑著搖頭，左手搭上額頭，又閉眼冥神了會。
一直到公司樓下，俞吟都沒怎麽搭理段言青，小脾氣都擺在臉上，揪得明顯。
車停好後，趁著她還沒開門，段言青就一下拉住了小手，握在掌心，笑說：“好了，我反省。”
“你又沒做錯。”俞吟轉頭看了眼，就差被那抹笑勾了魂，但嘴上還是冷淡依舊，“反省什麽？”
段言青沒跟著話走，倒是擡手，親了下她的手背，過渡了句“下次註意”就轉了話題。
“今晚約了吃飯，”他問，“一起嗎？”
“我認識嗎？”俞吟就怕出現上次齊總那情況，留了個心眼。
“除了季湛，還有幾個朋友。”
俞吟哦了聲，想著許闌珊應該今晚到，就幹脆地拒絕了：“我不去了，你別喝太多。”
“好。”
目送著俞吟進了公司大樓，段言青才啟動了車，轉頭看去了公司。
如果沒有那通電話，俞吟都覺得自己的一天過得無聊出奇，丁點波瀾都沒有。
但這樣的平靜，更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征兆。
許闌珊是傍晚的航班，飛機落地也要八點以後了。
她定的酒店離季湛的公司很近，所以放完行李後，她先給俞吟打了個電話，試探下季湛在的地方。
有時候，第六感是很強的。
許闌珊總覺得今天要發生點事，右眼皮時不時跳得心滲，但她也不是多愁善感的人，沒多放在心上。
而俞吟只知道段言青和她說的際遇飯店，除此之外，她沒多問。
許闌珊準備出發的時候，局差不多到了散的時間。
段言青不放心俞吟大晚上一個人在家，就先離了場，沒參加一幫人後面的活動。
許闌珊索性碰碰運氣，去了之前季湛說什麽都不讓她去的酒吧，沒想真就在搖頭甩尾的人群裏看見了他。
與此同時，她還收到了多天不見的巨大驚喜。
季湛懷裏抱的不是別人，而是棠霓。
下意識地，許闌珊沒有像往常那樣打季湛電話，去聽他的解釋，反而是倒退了幾步，把自己掩在了人海裏。
五光十色的琉璃燈，熱辣勁足的舞曲音樂，周身都烘托出這座不夜城的詭譎暧昧。
酒水齊全，舞池搖曳。
許闌珊就這麽靜靜地坐在人氣冷淡的長臺邊，透過幾重人群，看著卡座裏，說笑自如的季湛。
不知何時，指甲在掌心劃出了幾道不深不淺的印子，被光照得猙獰。
周圍的酒氣越清冽，許闌珊心中的涼意就越重，泛濫成荒。
不知道這樣坐了多久，連玻璃杯裏的冰塊都早就化得沒了影子。許闌珊擡頭看了眼掛壁上的時鐘。
十二點整。
她苦笑著想要起身，卻被一個陌生男人攔了去路。
兩臂刻滿了刺青，一件白色的吊衫，魁梧高壯得一下就遮住了許闌珊瘦削單薄的模子。
“漂亮小姐，”他說話痞裏痞氣，流俗放眼於視線，“一起喝一杯？”
危險的警戒線被拉在兩個人之間，一步就可跨越。
許闌珊只定定地盯著他看，握著酒杯的右手像是著了勁，用力到似要捏碎玻璃杯。
她挑眉，不鹹不淡地揚著調子：“怎麽喝？”
不肯不否的回答，吊起了男人的胃口。
他放肆地伸手一把攬在許闌珊的腰間，俯身耳語起來：“我帶你啊，妞。”
說完，他還不忘捏了下那肉度正好的位置。
就算被憤怒沖昏了頭腦，許闌珊還是意識得到當下的情況，反手用力擰在男人的臂間，臉上笑意不減。
“再動手動腳，”她嘴角上揚，眼尾卻充斥著冷涼，“可就不喝了。”
男人就沒碰到過這麽野的對象，暫時收斂了點，擡手勾起許闌珊的發絲，玩弄兩番。
“那走？”話落，他就帶著許闌珊從高椅上下來，穿過人海，帶到了被煙霧環繞的卡座裏。
一南一北，許闌珊看不見季湛了。
或許是這樣，她長了個心眼，沒讓自己在一杯杯的灌酒中喝得太醉。
中途，似有若無地，許闌珊總能感覺到男人伸過來的賊手，總要蹭走點什麽才算舒心。
她瞇了瞇眼，湊近笑說：“喝酒就好好喝，你沒嘴，要用手？”
男人倒是沒被唬著，剛想出聲的時候，被電話的一陣催促聲趕跑了耍耍的癮頭。
“幹什麽？”他接起後，語氣惡劣，“這時候打個屁的電話，壞老子好事。”
雖然周邊很吵，但許闌珊還是隱約聽到了對面急促的聲音，高利貸還款什麽的字眼重覆得最多。
男人顯然被搞得沒了喝酒的情調，脾氣上來了就想發洩。
“你他媽不會動動腦子？這點屁事都要來煩人，活著白給你吃飯的？沒別的事就給老子滾遠點。”
“啪”的一下，電話掛斷。
男人再轉過來，只看得到許闌珊挑著眉的哼笑模樣。
“怎麽？”他抵了抵腮，玩味地吹了個哨，“喝酒太枯燥，是想玩點別的？”
許闌珊已經碰過鐘冕那幫人，對待當下的情況也慌不到哪去。
她嗤了聲，把酒杯放回桌上，“難怪沒點貴的。”
話外之意，男人一聽就懂，立刻撂了臉子，因為面子上掛不住而騰地一下站起身。
“你他媽說什麽，有本事再說句聽聽。”
他指著許闌珊鼻子罵：“個騷.貨看不起老子？給你長臉了？”
這種話在許闌珊身上起不到任何作用。反而因為聲音太響而在周圍引起了騷亂。
舞池換歌之際，大家的註意力紛紛集中上來，原先吵鬧的大堂驟時變得安靜下來。
卡座的碰杯之後，季湛順著眾人的視線看了過去，正巧看到一身黑色連衣裙的女孩站起了身，擋住了一個男人的大半身。
他握著酒杯的手因這一眼而失了勁，酒杯“哐”的一下滑落在桌沿，砸碎至沈色的大理石地磚上。
滴滴答答的酒液流淌，清冽的酒香很快蔓延開。
即便只有個背影，直覺也告訴他，那是許闌珊。
可現在的她應該在家打游戲。
慌張和局促鋪天蓋地地籠罩下來。
岌岌吞噬著他的理智。
感覺不會騙人。
那一定是她。
季湛松開了摟著棠霓的左手，一下就站了起來。可步子剛邁出，棠霓就擡手抓著。
眼神死死地鎖在他身上，似是這樣就能把他困在自己身邊。
“人家只是情侶鬧鬧，你別當太真。”
都沒多遲疑一秒，季湛就反手甩開了她的手，眸子冰冷得像是一下就樹起了萬丈冰崖。
“輪到你教說我了？”他收回視線，大步地朝著那桌的方向走。
而這個畫面，許闌珊沒有看到。
她只環抱著手站起身，冷冷地掃了男人一眼，那根執拗的筋一下別住，只把所有的氣撒在了一句話上。
“我說你個窮鬼，沒錢來喝什麽洋酒。”她嗤笑著嘖了聲，“就喜歡打腫臉充胖子？”
周圍的冷氣把雙方的對峙渲染到了最高潮。
男人被激地暴跳如雷，只怕是再聽一句，腦中克制憤怒的弦就會崩的一下斷開。
“你他媽信不信我弄死你。”他揚手就要扇下，“哪找上的傻逼。”
許闌珊眼見著巴掌就要甩到自己臉上，血液像是分秒凝結，半點步子都挪不開，驚得下意識閉了眼。
手臂的一下後拽，她被帶動地掩在了一個人的身後。
不用睜眼，不用猜測，不用證實。
只要是衣衫上的那股薄荷味道，她就知道來的人是誰。
許闌珊沒來得及反應，就聽到前邊冒出的聲音，沈而啞，沒了往常的溫潤。
“看清人了？”他哼笑，“就動手？”
言辭中自然生出的慍氣，由高及低，迅速沈降。
鬧事的男人被截了胡，氣從心生，憤怒壓過了理智：“你他媽又是個什麽東西，來管閑事。”
這話一出，周圍人都以為季湛只是個路見不平的人。而且照兩個人的衣著來看，也不像是有往來。
可季湛的下一句話，聽得大家都倒吸一口涼氣：“酒吧的老板娘，你也敢碰？”
沒等男人說話，酒吧經理就趕場著跑了過來，點頭彎腰說：“老板不好意思，是我們的管理不當。”
季湛也沒想找麻煩，只是握著許闌珊的手勁更大，像是氣急了要把她的手骨都捏碎。
“電話打了嗎？”他的態度嚴肅不少，板著臉的氣場，頓生不少截，“鬧事的一律不姑息。”
經理給身後的門員使了個眼神，而後依舊態度恭良，“我們一定會給出滿意的處理結果。”
因為酒吧雇的都是年輕小夥，男人一桌再胡攪蠻纏，都沒讓走，最後還是被警察帶走的。
事情處理完，大家還是該玩就玩。
場面不出一會就回歸了先前的熱鬧帶勁。
季湛還是錮著許闌珊的手腕，因為力道過大，都留下了幾道指縫的紅印。
不由分說地，他連招呼就沒打，就扯著許闌珊一路往裏走，步子像是帶了風，刮在她臉上，竟有生疼的感覺。
一直到酒吧內設的辦公室裏，季湛才把許闌珊一下拉進了沙發。
“你發什麽瘋？”他隱忍許久的怒氣，像是要在這一瞬間就全數爆發，聲線低沈厚重，話裏積聚的黑雲迎面朝著她壓下。
“活得太開心了，要去和他們玩？”
許闌珊不言不笑的，冷淡的視線像是幾秒就在他們之間隔下了一座冰山。
“你當我什麽？”
她冷靜得有點反常，氣息平穩，一點別的情緒都沒帶，只盯著他看，“聊天時哄著的那些女伴？”
季湛聽得皺了眉，只和許闌珊四目對視，安靜得沒有打斷她說話。
許闌珊自嘲般地勾扯著嘴角，一字一句停頓著，聲線清雅有溫度，聽著卻莫名發冷疏離。
“季湛，我不傻的。”她掙脫開他握著自己的手，刻意擺到身後，兩個人因此而隔出了一道鮮明的分界線。
“也很識相的。”
事情的發展像是脫離了控制，季湛欲言又止，話語就是卡在嗓子眼說不出來。
此刻，許闌珊還在自顧自說。
“所以你不想要我了，你說一聲就好了。”她別過視線，強忍著酸楚，指尖因為局促而不斷撫平著衣擺。
“真沒必要這樣瞞著我。”
“我和你以前那些女人不一樣，我甚至不會哭也不會鬧。你想要怎樣的表現，我看在我們感情一場，會如你所願，好好放手的。”
季湛看在眼裏，啞在嗓間。
許闌珊甚至沒掉一滴淚，即便心裏難受得要死，也還是抵著一股勁把想說的說完了，連帶著氣息都沒有發顫。
“所以，”她閉了閉眼，試圖咽下那點騰升的氤氳，平淡且慢調地出了聲，“真沒必要。”
季湛知道她說的是棠霓，但事情太過覆雜，他一下子又不知道該怎麽去解釋清楚。
這件事他本來打算回了濟連再和她說，沒想現在碰上了。
“不是你想的那樣。”季湛搖頭，言簡意賅地點明了重點，“我和她只是演戲。”
“只是演戲？”許闌珊嘆了聲氣，可能是之前掙紮太多次，反倒真見到了，就沒勇氣了。
“這話說出來，你自己信嗎？”
許闌珊現在這副心如死灰的模樣，是季湛從沒見過的。下一秒，難言的不好預感就充斥上了心頭。
“我沒騙你。”他有點急了，話音不受控地開始顫抖，“寶貝兒，這次你信我一次。”
無論季湛怎麽說，許闌珊只低頭盯著腳尖看，沒有給出任何回應。
這樣的靜止畫面，無邊放大了季湛心底的慌張，他怕她下一秒會說那五個字，一如他曾經說過的無數次。
不帶感情，只想結果。
腦中的空白甚至超越了整個過程的心空，許闌珊只覺頭疼，也不知道是喝酒喝的，還是被那個畫面刺激的。
她聽到了門外傳來的高跟鞋聲音，和門員攔住的聲音，心裏自然有了數。
這間內室，規格隱蔽。
知道的人自然知道，不知道的人也找不上來。
她原先還動了諒解的心思，可此刻，幾陣連聲像是無形的宣判，成了壓垮她再心軟的最後一絲稻草。
許闌珊深呼吸了口氣後，就生生扯開了季湛緊握住自己的雙手，不管不顧白皙表面的那點猩紅。
“今晚游戲下賽季了，你知道嗎？”她隨意了語氣，玩笑般斂眸低垂，連說再見都沒敢正眼去看他。
她只怕，再看一眼，自己會撐不住。
季湛懂了她的意思，眼眶在瞬間就泛了紅。他連連搖頭，雙手還想回握，生怕這份感情會從指縫間流走。
他依舊啞聲反駁：“不是你想的那樣。”
許闌珊沒聽，也不敢去聽。一如認識時的那天，她笑了，卻面不由心。
這一秒，室內的安靜和室外的喧囂形成了不言而喻的對比。
眾人狂歡，無人註意到內室裏的暗流湧動。
許闌珊抿著唇，強抵著眼角的氤氳，任由閉眼的那瞬，滾燙的眼淚淌下，灼刺了脆弱的皮膚表面。
“所以，”她盡全力平緩著氣息，只為了不讓他聽出來，“我們也到這裏結束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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俞吟瞥了眼墻上的掛鐘，已經接近五點半，到了下班時間。
她剛打算關電腦起身，電腦的聊天界面彈了出來，是陶姿發來的消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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沒多想，俞吟和同組下班的同事打了招呼後，就往辦公室的方向走。
可等了好一會，陶姿才拿著份文件慢悠悠地從會議室走過來，完全沒有一點急樣。
“明天開會要用的稿子。”
陶姿沒有半天閑心去聊天，進到辦公室裏就劈裏啪啦地甩出一堆工作，“你今晚準備出來。”
俞吟看著手上厚厚兩疊文件，只覺不可思議。
以翻譯的速度，最快也要整整一天，更被說現在時間的倉促。光是從反應，她就看得出陶姿在為難她。
但作為下屬，她只有硬著頭皮做這一個選項。
這工作肯定得帶回去做，只怕今晚是要熬夜。
除了翻譯的事，陶姿也沒再和她交代什麽，但俞吟看在眼裏，總有一種欲言又止的感覺。
見空氣有凝滯的趨勢，俞吟沒多遲疑，幾下就把懷裏的資料整理好，彎腰打了個招呼。
“等等。”在她要轉身的時候，陶姿突然一聲喊，“還有事沒說。”
俞吟楞了下，眼神看回過去，“什麽？”
陶姿顯然沒打算直白托出，雙手交叉橫搭在胸前，背靠電腦椅，模樣嚴肅起來。
“辦公室少傳八卦，”她挑眉說，“知道嗎？”
俞吟沒懂意思，但看這樣子肯定不是什麽好事，就還是先跟著她的思緒走，“知道的。”
“那你傳的時候在想什麽？”陶姿的語氣不善，“想背靠大山，做事省力？”
這話聽著刺耳，俞吟不是很舒服，但還是維持住了表面的冷靜，“陶姐，不知道您說的是？”
見她一副小白兔的樣子，陶姿嗤了聲，沒再拐彎抹角，“公司的齊總，三番兩次來看你，你當我沒看見？”
“之前帶你去開大會，那時候認識的吧。早上上班，我還看到你從車上下來了。”
陶姿的話裏透著股濃濃的酸味，像是想一次性讓俞吟下不來臺。
“小姑娘，抱大腿可不是像你這樣抱的。”她說，“齊總家庭美滿，你腦子拎拎清。”
聽到這裏，俞吟總算是理清楚了整件事情，倒是噗嗤一下被逗笑了，“陶姐，我知道的。”
雖然和齊總不是很熟悉，但私下裏，段言青吃飯有帶過她，他們在飯桌上碰過面。
不知道是自己沒說明白，還是俞吟理解有問題。陶姿按了按太陽穴，深呼吸著平覆情緒。
但一想到下午在茶水間聽到曲昕說，俞吟親口說了自己有男朋友，就氣得腦門直疼。
“那你還公開說自己有男朋友？”陶姿諷刺地笑了下，“是想把事情鬧大？”
“可是......”俞吟也不知道這會該不該往槍口上撞，但還是不打算說違心話，“我的確有男朋友啊。”
就在戰火徹底蔓延開的上一秒，俞吟抓了抓臉頰，老實巴交地來了句。
“可我對象不是齊總，我不至於跨一代找吧。”
陶姿：“？”
“那是誰？”她楞神問。
俞吟不想太過聲張，索性把段言青的身份平淡化了不少，“上班族，我家裏定下來的。”
“你家？”陶姿扯著嘴角，一臉不太信，“你才幾歲？別告訴我是相親那一套。”
“那倒不是。”俞吟聳了下肩，一臉的雲淡風輕，“也就是娃娃親。”
一段小插曲，雖然用時不久，但俞吟後來又被陶姿拖著，講了半天娃娃親的意思點，直到天黑了才被放下樓。
即便陪聊，工作量依舊未少。
華燈初上，車潮湧動的街頭，人流不息。
段言青的那輛黑車，就靜悄悄地停在拐角的便利店前，近光燈熾亮，照得車前的細塵輕浮。
知道他等久了，俞吟沒多耽擱，趕緊上了車。
聽到了副駕的一點動靜，段言青才緩緩睜眼，朝旁側看了眼，佯裝不滿地嘖了聲：“怎麽這麽久？”
俞吟瞇眼笑了下，一本正經說：“和領導解釋了會八卦。”
段言青挑眉，擡手掐了下俞吟紅撲撲的右頰，自顧自說：“我們枝枝有八卦了？”
他勾了點唇角，再問：“哪個小子這麽有勇氣？”
說到這裏，俞吟還有點來氣，“啪”的一下拍開了他的手，臉頰的肉微鼓，“你還好意思說呢？”
段言青不解：“嗯？”
“還不是你讓齊總來看我。”
俞吟學著他剛才的動作，反手掐上去，倒是用了幾分力，“被我組長看到了，被誤會了。”
“這麽能想象啊。”段言青笑著搖搖頭，任由俞吟張牙舞爪，“就今天做你旁邊的那個女組長？”
俞吟嗯了聲，手松了點勁，想要松開的時候又被段言青抓住了手背，圈在手心。
“那她還問什麽了？”襯著撒進車內的昏暗燈光，段言青玩著俞吟白皙的手，視線仍鎖定在她身上。
“問了我一堆娃娃親的事。”
俞吟隨口說，說到最後不忘模仿地來了句：“你條件這麽好的，怎麽就找了個上班族啊，虧了虧了。”
反應半晌，段言青才抓住最後那四個字，饒有趣味地拉長了調子：“這還虧啊——，”
他認命般笑說：“那只能是我賺了啊。”
俞吟被他一句話就鬧得心癢，只下意識地抽手，指著前面的路，有板有眼說：“我餓了，趕緊吃飯。”
話落，還是心空，耳畔仍舊徘徊著剛才的話。
段言青笑著手搭上方向盤，打轉之後一腳踩上油門，開進了車道。
晚上，俞吟洗完澡走出去，才發現段言青把茶幾周圍都鋪上了毛絨的坐墊，就連圖案還是卡通類型的。
她邊吹頭發邊笑問：“你新買的？”
“不然。”段言青挽起袖子，挑眉走近，“等你改了席地而坐的習慣？”
俞吟被堵了句話，只淡淡地嘟囔了聲：“那不挺舒服？”
話音正好被吹風機的轉檔淹沒，段言青沒聽清。他笑著倚在門邊，雙手交叉繞著，閑散看她。
俞吟被看得不太自在，索性胡亂吹了通後，就關了吹風機塞到抽屜裏，要往外走。
步子剛邁出，段言青就伸手攬了下俞吟的腰間，左腳還稍擡起擋了路，帶得她踉蹌了下。
順著所想的發展，俞吟被段言青困在懷裏，小個子被手臂全然圍住，動彈不開。
“你幹什麽？”她緊張地咽了下口水，擡頭看進他眼裏，漆黑深黯，“我要工作了。”
段言青輕笑著低頭，沒有任何預兆地落了唇，迅疾地灌入一波接一波滾燙的氣息，右手還圈住了她的雙手，抵在胸前。
絲毫沒意料到，俞吟剛想說話，就一個不備，被他偷襲著卷入了舌尖，來回掃蕩。
溫柔的，繾綣的，縈繞在半空的冷風都像是暖了三分。
帶著嬉鬧意味，段言青連番糾纏著俞吟，直到感覺到她軟下貼身的身子，才有所收斂。
唇瓣的來回摩擦，帶著股慣常的潮濕勁，把暖燈下的暧昧升到最高溫。
段言青玩笑似的輾轉到了俞吟的耳邊，含著耳骨下的那塊軟肉，聲音自然地啞下：“這麽晚還要工作啊。”
語氣聽著像是個想討糖吃的可憐小孩。
俞吟被吻得渾身酥麻，想要擡手去捶，卻連掙脫開的力道都提不起來，只能放任著他。
這個時候，段言青纏回了面頰，直至細嫩的唇角，動作不再加重，氣息卻被攪得極燙。
“嗯？”他鼻腔哼出的一聲氣，聽得俞吟背脊輕麻，“要很晚？”
俞吟被逗得實在受不了，只點了點頭，眼前像是被雲層遮掩了視線，不太清晰。
“我還要做事呢。”她軟聲撒嬌，把脾氣都說在那六個字上，“你放開我。”
段言青少有地糾纏，像是情到了，就沒留半點的退步。
他斂眸盯她，沈黯的瞳仁裏似有碎光在閃爍，語氣卻懶散得像是沒了骨：“那我呢。”
“那你陪我。”俞吟沒多想，只仰頸回了他的視線，連最隨意的笑都是勾人的，“好不好？”
段言青熬不過，低頭碰了碰她的額頭，說了聲好。
俞吟原以為下一秒，段言青就要牽著自己走出去了，沒想到他一把就把她推了出去。
他收斂了笑意，留下句不鹹不淡的“等我”後，就關上了門。
一直到淩晨兩點，俞吟才完成所有的翻譯資料。
註意力分散後，她聽到了輕微的呼吸聲，轉頭才發現段言青已經靠在沙發邊上睡著了。
腰間還有一股溫熱。
俞吟忍著笑，想要把段言青的手拿開。可動靜剛發出來，他就緩緩睜了眼，眸色清明地看向了她。
“做完了？”段言青坐直身子，左手依舊摟著俞吟，右手隨意地搭在弓起的膝間。
俞吟點頭，把紙張都收進文件袋裏，“不早了，睡吧。”
剛站起來，她就感覺手被一下牽住，段言青輕抵腮邊，笑著擡眸，“帶我一把。”
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，俞吟盯著那對勾人的眸子，想了會，鬼使神差般還是照做了。
可較之於段言青一八五的個子，她沒那麽多力氣把他拉起來。
最後還是段言青自己後撐了一把，才站得起來。
順著視線，段言青看到了吊帶睡衣下，俞吟白得透光的肩頸線，那根扯著理智的神經線又胡亂地跳動起來。
他舔了舔唇，跟在俞吟身後，走到房間口。
在俞吟要進去的前一秒，段言青朝著她的背影，沈了點聲調：“枝枝。”
“怎麽了？”俞吟步子稍頓，隨即轉頭，一眼就看到了男人輕微滾動的喉結，沒來由地緊張起來。
兩個人就這樣四目相對了幾秒。
空氣好似都在分秒間純凈了下來。
隨即，耳邊響聲。
“來。”段言青張開了手臂，漫不經心地挑眉，“抱下再走。”
簡單的四個字，俞吟一下子回想到了上次兩個人睡在一起的畫面，難掩地臉紅至眉梢，鼻尖也跟著泛著粉光。
雖然嘴上小聲嘟囔著“這也要抱哦”，但她還是乖乖地走了過去，熟練地雙手環上男人緊致的腰窩，埋頭靠在胸前。
“這樣可不可以？”她悶聲問，細軟的聲線無形間被帶得升了溫。
段言青笑著沒說話，但下一秒，他就反手壓下了身後的門把手，帶著俞吟往後走近了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間裏。
“不可以。”他玩笑著說，“抱了就走不了了。”
俞吟怔楞得剛想反問，就被一下橫腰抱起，隨後的背部感官觸及了綿軟稍陷的床面。
周身全是他的味道，氣息濃重。
沒有過多的猶豫，男人傾身而下，把她摟在懷裏。
像哄孩子一樣，他耐心地輕拍著她的後背，緩解了黑暗環境下，她發僵的背脊。
段言青壓制下了過多的非分之想，只是薅起俞吟的劉海，帶著碎音親了下她的額頭。
“睡吧。”他說。
順其自然地，俞吟又和段言青同床睡了一晚。第二天醒來的時候，連她自己都難以置信。
關鍵是，她居然像條八爪魚趴著，雙手雙腳都攀在他的身上，就差直接壓上去了。
真是丟臉死了。
不過段言青好像還沒醒，俞吟長舒了口氣，剛想起身，就感覺後背壓下了一道力。
段言青還未睜眼，嘴角已然揚了笑。他翻了個身，左手還被俞吟壓在身下，右手則是自然地搭上腰間。
習慣一般，他湊近，和她鼻息交融間，碰了碰鼻尖，嗓子因未醒透還略微沈啞。
“早上就不乖了？”段言青睜眼，惺忪瞧著俞吟，語氣輕佻，“敢在耳邊吹氣了？”
俞吟拍了下他的手臂，反駁：“那你是做夢還沒醒，老說胡話。”
段言青低笑，手上勁道未松，“那還不是夢到你了。”
一大清早的，俞吟哪受得了他這樣亂撩，太陽穴一陣急跳，“你別鬧，我要遲到了。”
聞言，段言青才松開手，看著俞吟翻身下床，在她出門前，不忘說：“別急，我送你。”
給以回應的，是很重的一道關門聲。
段言青笑著搖頭，左手搭上額頭，又閉眼冥神了會。
一直到公司樓下，俞吟都沒怎麽搭理段言青，小脾氣都擺在臉上，揪得明顯。
車停好後，趁著她還沒開門，段言青就一下拉住了小手，握在掌心，笑說：“好了，我反省。”
“你又沒做錯。”俞吟轉頭看了眼，就差被那抹笑勾了魂，但嘴上還是冷淡依舊，“反省什麽？”
段言青沒跟著話走，倒是擡手，親了下她的手背，過渡了句“下次註意”就轉了話題。
“今晚約了吃飯，”他問，“一起嗎？”
“我認識嗎？”俞吟就怕出現上次齊總那情況，留了個心眼。
“除了季湛，還有幾個朋友。”
俞吟哦了聲，想著許闌珊應該今晚到，就幹脆地拒絕了：“我不去了，你別喝太多。”
“好。”
目送著俞吟進了公司大樓，段言青才啟動了車，轉頭看去了公司。
如果沒有那通電話，俞吟都覺得自己的一天過得無聊出奇，丁點波瀾都沒有。
但這樣的平靜，更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征兆。
許闌珊是傍晚的航班，飛機落地也要八點以後了。
她定的酒店離季湛的公司很近，所以放完行李後，她先給俞吟打了個電話，試探下季湛在的地方。
有時候，第六感是很強的。
許闌珊總覺得今天要發生點事，右眼皮時不時跳得心滲，但她也不是多愁善感的人，沒多放在心上。
而俞吟只知道段言青和她說的際遇飯店，除此之外，她沒多問。
許闌珊準備出發的時候，局差不多到了散的時間。
段言青不放心俞吟大晚上一個人在家，就先離了場，沒參加一幫人後面的活動。
許闌珊索性碰碰運氣，去了之前季湛說什麽都不讓她去的酒吧，沒想真就在搖頭甩尾的人群裏看見了他。
與此同時，她還收到了多天不見的巨大驚喜。
季湛懷裏抱的不是別人，而是棠霓。
下意識地，許闌珊沒有像往常那樣打季湛電話，去聽他的解釋，反而是倒退了幾步，把自己掩在了人海裏。
五光十色的琉璃燈，熱辣勁足的舞曲音樂，周身都烘托出這座不夜城的詭譎暧昧。
酒水齊全，舞池搖曳。
許闌珊就這麽靜靜地坐在人氣冷淡的長臺邊，透過幾重人群，看著卡座裏，說笑自如的季湛。
不知何時，指甲在掌心劃出了幾道不深不淺的印子，被光照得猙獰。
周圍的酒氣越清冽，許闌珊心中的涼意就越重，泛濫成荒。
不知道這樣坐了多久，連玻璃杯裏的冰塊都早就化得沒了影子。許闌珊擡頭看了眼掛壁上的時鐘。
十二點整。
她苦笑著想要起身，卻被一個陌生男人攔了去路。
兩臂刻滿了刺青，一件白色的吊衫，魁梧高壯得一下就遮住了許闌珊瘦削單薄的模子。
“漂亮小姐，”他說話痞裏痞氣，流俗放眼於視線，“一起喝一杯？”
危險的警戒線被拉在兩個人之間，一步就可跨越。
許闌珊只定定地盯著他看，握著酒杯的右手像是著了勁，用力到似要捏碎玻璃杯。
她挑眉，不鹹不淡地揚著調子：“怎麽喝？”
不肯不否的回答，吊起了男人的胃口。
他放肆地伸手一把攬在許闌珊的腰間，俯身耳語起來：“我帶你啊，妞。”
說完，他還不忘捏了下那肉度正好的位置。
就算被憤怒沖昏了頭腦，許闌珊還是意識得到當下的情況，反手用力擰在男人的臂間，臉上笑意不減。
“再動手動腳，”她嘴角上揚，眼尾卻充斥著冷涼，“可就不喝了。”
男人就沒碰到過這麽野的對象，暫時收斂了點，擡手勾起許闌珊的發絲，玩弄兩番。
“那走？”話落，他就帶著許闌珊從高椅上下來，穿過人海，帶到了被煙霧環繞的卡座裏。
一南一北，許闌珊看不見季湛了。
或許是這樣，她長了個心眼，沒讓自己在一杯杯的灌酒中喝得太醉。
中途，似有若無地，許闌珊總能感覺到男人伸過來的賊手，總要蹭走點什麽才算舒心。
她瞇了瞇眼，湊近笑說：“喝酒就好好喝，你沒嘴，要用手？”
男人倒是沒被唬著，剛想出聲的時候，被電話的一陣催促聲趕跑了耍耍的癮頭。
“幹什麽？”他接起後，語氣惡劣，“這時候打個屁的電話，壞老子好事。”
雖然周邊很吵，但許闌珊還是隱約聽到了對面急促的聲音，高利貸還款什麽的字眼重覆得最多。
男人顯然被搞得沒了喝酒的情調，脾氣上來了就想發洩。
“你他媽不會動動腦子？這點屁事都要來煩人，活著白給你吃飯的？沒別的事就給老子滾遠點。”
“啪”的一下，電話掛斷。
男人再轉過來，只看得到許闌珊挑著眉的哼笑模樣。
“怎麽？”他抵了抵腮，玩味地吹了個哨，“喝酒太枯燥，是想玩點別的？”
許闌珊已經碰過鐘冕那幫人，對待當下的情況也慌不到哪去。
她嗤了聲，把酒杯放回桌上，“難怪沒點貴的。”
話外之意，男人一聽就懂，立刻撂了臉子，因為面子上掛不住而騰地一下站起身。
“你他媽說什麽，有本事再說句聽聽。”
他指著許闌珊鼻子罵：“個騷.貨看不起老子？給你長臉了？”
這種話在許闌珊身上起不到任何作用。反而因為聲音太響而在周圍引起了騷亂。
舞池換歌之際，大家的註意力紛紛集中上來，原先吵鬧的大堂驟時變得安靜下來。
卡座的碰杯之後，季湛順著眾人的視線看了過去，正巧看到一身黑色連衣裙的女孩站起了身，擋住了一個男人的大半身。
他握著酒杯的手因這一眼而失了勁，酒杯“哐”的一下滑落在桌沿，砸碎至沈色的大理石地磚上。
滴滴答答的酒液流淌，清冽的酒香很快蔓延開。
即便只有個背影，直覺也告訴他，那是許闌珊。
可現在的她應該在家打游戲。
慌張和局促鋪天蓋地地籠罩下來。
岌岌吞噬著他的理智。
感覺不會騙人。
那一定是她。
季湛松開了摟著棠霓的左手，一下就站了起來。可步子剛邁出，棠霓就擡手抓著。
眼神死死地鎖在他身上，似是這樣就能把他困在自己身邊。
“人家只是情侶鬧鬧，你別當太真。”
都沒多遲疑一秒，季湛就反手甩開了她的手，眸子冰冷得像是一下就樹起了萬丈冰崖。
“輪到你教說我了？”他收回視線，大步地朝著那桌的方向走。
而這個畫面，許闌珊沒有看到。
她只環抱著手站起身，冷冷地掃了男人一眼，那根執拗的筋一下別住，只把所有的氣撒在了一句話上。
“我說你個窮鬼，沒錢來喝什麽洋酒。”她嗤笑著嘖了聲，“就喜歡打腫臉充胖子？”
周圍的冷氣把雙方的對峙渲染到了最高潮。
男人被激地暴跳如雷，只怕是再聽一句，腦中克制憤怒的弦就會崩的一下斷開。
“你他媽信不信我弄死你。”他揚手就要扇下，“哪找上的傻逼。”
許闌珊眼見著巴掌就要甩到自己臉上，血液像是分秒凝結，半點步子都挪不開，驚得下意識閉了眼。
手臂的一下後拽，她被帶動地掩在了一個人的身後。
不用睜眼，不用猜測，不用證實。
只要是衣衫上的那股薄荷味道，她就知道來的人是誰。
許闌珊沒來得及反應，就聽到前邊冒出的聲音，沈而啞，沒了往常的溫潤。
“看清人了？”他哼笑，“就動手？”
言辭中自然生出的慍氣，由高及低，迅速沈降。
鬧事的男人被截了胡，氣從心生，憤怒壓過了理智：“你他媽又是個什麽東西，來管閑事。”
這話一出，周圍人都以為季湛只是個路見不平的人。而且照兩個人的衣著來看，也不像是有往來。
可季湛的下一句話，聽得大家都倒吸一口涼氣：“酒吧的老板娘，你也敢碰？”
沒等男人說話，酒吧經理就趕場著跑了過來，點頭彎腰說：“老板不好意思，是我們的管理不當。”
季湛也沒想找麻煩，只是握著許闌珊的手勁更大，像是氣急了要把她的手骨都捏碎。
“電話打了嗎？”他的態度嚴肅不少，板著臉的氣場，頓生不少截，“鬧事的一律不姑息。”
經理給身後的門員使了個眼神，而後依舊態度恭良，“我們一定會給出滿意的處理結果。”
因為酒吧雇的都是年輕小夥，男人一桌再胡攪蠻纏，都沒讓走，最後還是被警察帶走的。
事情處理完，大家還是該玩就玩。
場面不出一會就回歸了先前的熱鬧帶勁。
季湛還是錮著許闌珊的手腕，因為力道過大，都留下了幾道指縫的紅印。
不由分說地，他連招呼就沒打，就扯著許闌珊一路往裏走，步子像是帶了風，刮在她臉上，竟有生疼的感覺。
一直到酒吧內設的辦公室裏，季湛才把許闌珊一下拉進了沙發。
“你發什麽瘋？”他隱忍許久的怒氣，像是要在這一瞬間就全數爆發，聲線低沈厚重，話裏積聚的黑雲迎面朝著她壓下。
“活得太開心了，要去和他們玩？”
許闌珊不言不笑的，冷淡的視線像是幾秒就在他們之間隔下了一座冰山。
“你當我什麽？”
她冷靜得有點反常，氣息平穩，一點別的情緒都沒帶，只盯著他看，“聊天時哄著的那些女伴？”
季湛聽得皺了眉，只和許闌珊四目對視，安靜得沒有打斷她說話。
許闌珊自嘲般地勾扯著嘴角，一字一句停頓著，聲線清雅有溫度，聽著卻莫名發冷疏離。
“季湛，我不傻的。”她掙脫開他握著自己的手，刻意擺到身後，兩個人因此而隔出了一道鮮明的分界線。
“也很識相的。”
事情的發展像是脫離了控制，季湛欲言又止，話語就是卡在嗓子眼說不出來。
此刻，許闌珊還在自顧自說。
“所以你不想要我了，你說一聲就好了。”她別過視線，強忍著酸楚，指尖因為局促而不斷撫平著衣擺。
“真沒必要這樣瞞著我。”
“我和你以前那些女人不一樣，我甚至不會哭也不會鬧。你想要怎樣的表現，我看在我們感情一場，會如你所願，好好放手的。”
季湛看在眼裏，啞在嗓間。
許闌珊甚至沒掉一滴淚，即便心裏難受得要死，也還是抵著一股勁把想說的說完了，連帶著氣息都沒有發顫。
“所以，”她閉了閉眼，試圖咽下那點騰升的氤氳，平淡且慢調地出了聲，“真沒必要。”
季湛知道她說的是棠霓，但事情太過覆雜，他一下子又不知道該怎麽去解釋清楚。
這件事他本來打算回了濟連再和她說，沒想現在碰上了。
“不是你想的那樣。”季湛搖頭，言簡意賅地點明了重點，“我和她只是演戲。”
“只是演戲？”許闌珊嘆了聲氣，可能是之前掙紮太多次，反倒真見到了，就沒勇氣了。
“這話說出來，你自己信嗎？”
許闌珊現在這副心如死灰的模樣，是季湛從沒見過的。下一秒，難言的不好預感就充斥上了心頭。
“我沒騙你。”他有點急了，話音不受控地開始顫抖，“寶貝兒，這次你信我一次。”
無論季湛怎麽說，許闌珊只低頭盯著腳尖看，沒有給出任何回應。
這樣的靜止畫面，無邊放大了季湛心底的慌張，他怕她下一秒會說那五個字，一如他曾經說過的無數次。
不帶感情，只想結果。
腦中的空白甚至超越了整個過程的心空，許闌珊只覺頭疼，也不知道是喝酒喝的，還是被那個畫面刺激的。
她聽到了門外傳來的高跟鞋聲音，和門員攔住的聲音，心裏自然有了數。
這間內室，規格隱蔽。
知道的人自然知道，不知道的人也找不上來。
她原先還動了諒解的心思，可此刻，幾陣連聲像是無形的宣判，成了壓垮她再心軟的最後一絲稻草。
許闌珊深呼吸了口氣後，就生生扯開了季湛緊握住自己的雙手，不管不顧白皙表面的那點猩紅。
“今晚游戲下賽季了，你知道嗎？”她隨意了語氣，玩笑般斂眸低垂，連說再見都沒敢正眼去看他。
她只怕，再看一眼，自己會撐不住。
季湛懂了她的意思，眼眶在瞬間就泛了紅。他連連搖頭，雙手還想回握，生怕這份感情會從指縫間流走。
他依舊啞聲反駁：“不是你想的那樣。”
許闌珊沒聽，也不敢去聽。一如認識時的那天，她笑了，卻面不由心。
這一秒，室內的安靜和室外的喧囂形成了不言而喻的對比。
眾人狂歡，無人註意到內室裏的暗流湧動。
許闌珊抿著唇，強抵著眼角的氤氳，任由閉眼的那瞬，滾燙的眼淚淌下，灼刺了脆弱的皮膚表面。
“所以，”她盡全力平緩著氣息，只為了不讓他聽出來，“我們也到這裏結束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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